湖光风澜塔影漾，为有岸畔书声传。访学北大是我多年来的夙愿。长期以来，我每逢去北京，多数在名校林立的海淀下榻。这里的局气就体现在存在一个令无数学子钦慕的中国最高学府——北京大学。在2019年秋天，我终于在国际关系学院翟崑教授的指导下，开始了我的圆梦之行。

 每每进入北大校门的时刻，我总是有一种神圣、自豪油然而生，为之一振，信心百倍。住在燕园的西南角，比邻火神庙。本舍八位兄弟虽然来自西面八方，但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真真切切地做一次“北大人”。大家或促膝长谈，清映文心，或偕同游玩，踏雪寻梅，或雅助诗兴，品茗煎茶，醉酒当歌。正如蔡元培先生所言，“夫以济济多士，苹集一堂，研究学术，砥砺德业，本互助之精神，作他山之攻错，彼此情谊，实有联结之必要。”

　燕南松风，追古抚今。在我的记忆中，第一个当属北大的胜景图。燕园借景远山近水，是自然美与人工的结合，保存了大量珍贵的历史遗产。胡适说：“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校园。”行走在这里，到处充满了诗情画意：睿王园的“一带清流光潋滟，四围浓荫影婆娑”（清·禧恩）；镜春园的“百年池馆繁华尽，匝径松阴雀噪多”（清·奕譞）；鸣鹤园的“鹤去园存怅逝波，翼然亭畔访烟萝”（清·奕譞）；朗润园的“斜日浮云楼上醉，更无言语嗅花枝”（明·高启）；蔚秀园的“双松台峙对西山，瓦砾低看旧市寰”（清·奕譞）；承泽园的“才辞帝里入风烟，处处亭台镜里天”（明·王思任）；勺园的“绕堤尽是苍烟护，傍舍都将碧水环”（清·米万钟）；弘雅园的“小林种杂树，间有青草地”（英·斯当东）；淑春园的“缤纷珂缴驰中禁，壮丽楼台拟上林”（清·斌良）；十笏园的“杰阁凌云久渺茫，邱墟宛峙水中央”（清·奕譞）；青石屏风的“夹镜光澄风四面，垂虹影界水中央”（清·乾隆）。每逢晨起，我总要围绕“一塔湖图”行走一圈。那坐落在巽位的博雅塔彰显思想自由，卓尔不群，特立独行，敢于创新，科学求真；未名湖宛如一块温玉镶嵌，一岛一鱼一石舫，尽显点睛之妙，体现了兼容并包，虚怀若谷，整合精深，和而不同，民主多元。在岗峦起伏、花草映掩之间，湖畔垂柳袅娜，曲径通幽，远离浮华喧嚣，宁静致远。参天古木点缀其中，苍劲诉语。恰逢一场不期而遇的冬雪，把燕园装饰的像一座童话王国，千里凝瑞，清光满襟。我也用镜头铺捉到那美妙的瞬间。

　每逢闲暇，散步在北大校园，宛如在时光中穿越。浮现在头脑中的第二幅图是北大的历史。巍巍上庠，国运所系。北大的历史发展与中华民族的命运紧系，肩负着家国情怀的历史宿命，不但培育出一代又一代的杰出人材，形成了光荣的革命传统和优良的学术传统，推动了国家的现代化与民主化进程。京师大学堂在戊戌维新运动中诞生，统辖各省学堂，改革旧式科举制度，制定新的学制章程，强调“中体西用”、“中西并重”、“端正趋向，造就通才”。民国初年的北京大学，面临经费短缺、办学步履艰难的困境。在社会各界与广大师生的支持下维系生存。五四运动前后的北京大学进入辉煌时期，南陈北李，相约建党，奠定了北大的历史地位和优良传统。革新人物和学术大师云集，倡导民主与科学精神。这里成为新文化运动中心、五四运动的策源地、传播马克思主义和创建中国共产党的基地。抗日时期的北京大学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在极度艰苦的条件下，和衷共济，刚毅坚卓，坚持教学和科学研究，积极参加抗日民主运动，抗战胜利后又掀起声势浩大的反内战、争民主自由的“一二·一”运动。新中国成立后的北京大学适应国家建设和发展的需要，在探索中前进，扩大办学规模，提高教学质量和科学研究水平，提供了一批重要的科研成果。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北京大学，在“小平你好”的春风中，广泛开展国内外学术交流与多领域合作，，制定了创建世界一流大学规划。从皇家园林到私人游园，再到知名学府，北大纵然风雨沧桑，依然风姿绰绰。

　萦绕在心中的第三幅图是北大的人。百年传承，文脉在兹。大师们的传奇经历、学术成就和社会影响奠定了北大的独特风范与宝贵财富。在他们当中，蔡元培的休休有容，陈独秀的桀骜不驯，胡适的仁者爱人，陈寅恪的自由独立，蒋梦麟的多情有种，钱玄同的特立独行，刘半农的诙谐幽默，刘师培的笑熬糨糊，辜鸿铭的精灵古怪，周作人的歧路亡羊，黄侃的目高于顶，傅斯年的疾恶如仇，梁漱溟的正直刚烈，张竞生的惊世骇俗，均令人仰视。青年毛泽东曾在这里建立起了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美国友人斯诺在“一二·九”学生运动时任教新闻系，并长眠于此。

　北大的二十八任校长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保持着某种张力，其活动和贡献构成了现代中国学术文化思想发展的一个重要的历史环节，也记录了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所经历的艰难曲折。“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Freedom Through Truth For Service）。在首任校长司徒雷登看来，“教育要根植于中国，是为了服务中国社会而培养人才。”作为“中国通”，他遵循中国传统建筑的美学理念来建造校舍，主体采用钢筋水泥结构，象征着中华文明和现代知识的结合。蔡元培实行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方针，为北大成为新文化运动中心、五四运动策源地和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基地创造了条件。严复是开眼看世界、引进西学第一人，引西学，启民智，重实学，兴邦国。胡适提倡“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争你们个人的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争你们自己的人格,便是为国家争人格!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来的！蔡元培提出“囊括大典，网罗众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在教育主张上，蒋梦麟认为教育的长远之计在于“取中国之国粹，调和世界近世之精神：定标准，立问题”，以培养“科学之精神”、“社会之自觉”为目标。“强国之道，不在强兵，而在强民。强民之道，惟在养成健全之个人，创造进化的社会。今后的教育，要讲生产，要讲服务，要知道劳工神圣。因为社会的生产都靠着各个人劳力的结果……这就是我所瞩望的中国教育的未来。”在大师眼里，“大学不是养成资格、贩卖知识的地方”，也不只是“按时授课的场所”,“大学也者,研究学问之北大人求真向善，追求卓越，塑造未来。这便是北大精神的所在！

　在这里，我们觅得名师，从泰山北斗那里得到循循教导，放飞思想。在这里，我目睹了北大人丰硕的学识、隽永的才智、深厚的人文，实现了人生新的升华。在这里，我感受到生命中少有的从容，到“最美时光”点一杯espresso一坐一下午，在乍苦实香的黑咖、焦糖、香料的包裹下，回味着杨绛先生的文字，“假如说，人事有灵性、有良知的动物，那么，人生一世，无非是认识自己，洗练自己，自觉自愿地改造自己，除非甘心于禽兽无异。但是这又谈何容易呢。”人总是在挑剔中审视别人，却看不清真实完整的自己。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够真正做到完美，所有的一切都相对而生。

　满满的回忆，内心知足，但遗憾还是有的。第一是北大图书馆正处于修整期，大家不得不各寻角落，潜心学问。第二是新冠肺炎的突袭，使我们的访学戛然而止。尽管只在燕园生活了半年，而北大已经成为我们的心灵栖息地。时常回味，何日重头来过？“未名”意味着这里是历史和未来的交汇之地，也是已知和未知的交汇之地。隽永风物盛，诗书日月长。韶光应共惜，世路此何时。愿天下北大人岁月勤勉，继往开来，再创辉煌！

  (作者系山西财经大学副教授,2019年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访问学者)